何以待你好

　　西南的天气还是多雨，一下起来淅淅沥沥好几天晴不了。　　赵芸儿坐在阁楼上，能看到对面街上那家新开的小酒馆。　　酒馆的老板姓唐，所以酒馆就叫“唐家酒馆”，门口挂着一块旗子，火红的底子上用黑线绣着一个“唐”字，在潮湿的空气里依然醒目。　　赵芸儿盯着那个“唐”字，双手无意识的握着茶杯，眼神渐渐恍惚，似乎又看到了那个人，神采飞扬，自信从容，像是一道光，即使在漆黑的雨夜里，仍然不容忽视。　　酒馆里几个闲人正在高谈阔论，忽然有几个字随着风传过来，传进赵芸儿的耳中，她猛的回神，站起身匆匆下楼，朝着唐家酒馆跑去。　　她穿着软底的鞋子，踩进街面上积水里，鞋子瞬间湿了，溅起的水花带着泥，将她的罗裙染出深深浅浅的痕迹，她恍如未觉，步伐坚定的跑着。　　酒馆里正在谈笑的人被突然闯进来的她吓了一跳，手中的酒都撒了一身，却并未擦拭，因为他的衣袖此刻已经被冲进来的女人握住，耳边只听她颤抖着声音，问：“你们刚才说的……是唐宁吗？”　　“对……对呀，就是定国侯，唐丞相唐宁。”　　那人见她仍然拽着他的衣袖，就一边往回拽衣袖，一边将他从京城回来的表弟那里听来的消息又说了一遍。　　等他说完，赵芸儿紧拽着他衣袖的手慢慢松开，脸上似是浮起了笑意，但眼中却迅速聚起一层雾气，而后慢慢的退出了酒馆。　　见她如此，那人的同伴口中欲出口的粗话，在喉间滚了滚，终究没有骂出口。　　酒馆的老板娘站在门口，见她脚步踉跄，伸手扶了她一下。　　赵芸儿走出门，雨似乎又大了一点，她觉得有点冷了。　　门外一个穿着青衫的男子举着一把油纸伞，看她出来紧走几步将伞罩在她头顶，对着她温柔的一笑。　　赵芸儿看着他，突然心里一松，长舒一口气，而后对他一笑，轻声道：“回家，咱们成亲吧！”　　男子一喜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，一手撑伞，一手牵起她有些冰凉的手道：“回家！”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

九九那年，我还在读书。学校在山上，离海不远。宿舍上下铺，共四张床。舍友有六人，一致雄性。就如同《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》开场白所说的“每个故事里都有一个胖子”，阿泡正是我们宿舍的那个胖子。阿泡不是他的名字，只是个绰号。这个泡是扯泡溜谎的泡，这个词是我们那里的方言，大意就是喜欢说谎话满嘴跑火车。阿泡不坏，就是喜欢吹牛，有时候吹着吹着他自己就先信了。阿泡的大名叫柔柔，每当有人疑惑名字为何如此娇弱时，阿泡总是一脸哀愁地说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。宿舍的夜谈会，总是天南海北的话题，除开女人是必选题也是首选题外，我们谈及最多的就是各种看到的或听说的怪异故事与地点。然而，每次聊到这些话题时，阿泡总是随后叽里咕噜冒出一堆听不懂的话。起初，他还跟我们解释，脑海中莫名冒出这种声音，然后嘴巴就不受控制说了出来，他自己也不搞不明白怎么回事，只是感觉那就是两串数字。我们自然不信，嘲笑他是装逼，在炫耀从哪里学会的鸟外语。后来，阿泡似乎破罐子破摔，越来越沉默寡言了，虽然在夜谈会中依然时不时出声，但几乎不再是国语发音了。期末考试了，放假了。等过完暑假回来后，我们就大二了。整栋楼都走的七七八八了，隔壁几间宿舍也都已经空了，我们几个也在明后这几天内纷纷踏上归途。阿俊是我们宿舍的头号帅哥，能言善道，很能哄女孩子欢心，我们给他取了个绰号，叫俊哥哥。俊哥哥告诉我们，通过中文系的女友咨询过教授，偷偷录下的阿泡那些话绝不是各种主流外语，至于是不是小国或小民族的语言，教授表示就不敢肯定了。这就矛盾了，阿泡可没机会接触那些小众语言，吃饭上课睡觉我们都在一起，甚至课余时间他都花在收集各种电影上，真人的、动画的，什么都收集，再分门别类刻录收藏。要说他看电影学会嚎几句雅蠛蝶一库什么的，我们绝不会怀疑，但……就在我们沉默着的时候，绰号矮道士的阿瘦突然说，他们老家曾经有个人，也是时而正常时而疯言疯语，当地的神婆说那人体内有两道魂魄纠缠不清，所以才会如此。阿泡会不会也是双魂人？我们更加沉默了，心里都有点发毛，因为每个地方都有鬼怪传说，都有讲不清楚说不明白的故事和人。而我们东方跟西方不同，东方各个国度的鬼怪可不是普通人能对付得了的。超哥是学霸，绰号也是学霸，就算是学霸也逃不出被取绰号的命运。他有些犹豫，又像是自我安慰。他说这是迷信，我们是学过科学的人，如果按照科学理论来解释，这情况就像是收音机收到信号再播放出来。学霸的语气并不坚定，但似乎他的话更讲得通，因为如果是双魂人，那至少说的话应该不太可能是什么小众语言吧？肉体漂洋过海不容易，魂魄也不大可能更容易，因为传说中针对灵魂的规则与限制可是蛮多的。绰号蜘蛛的阿朱本来正在专心上网，突然插话，声音有些发颤，他说之前发在各大论坛的帖子以及附件录音文件全部被删帖了，就在半小时前，无一幸免……我们的声音都开始发颤了：不，不要担心……我们没犯法！不，不用害怕……我们什么都不知道！不……不什么？突然一个洪亮威严的声音在窗外响起，你们这是在宣扬封建迷信！是在破坏社会稳定！随后，一个身着警服的中年男子推开宿舍门走了进来，院长和辅导员跟在后面。在苦口婆心地教育了我们一个小时后，他带走了阿泡，理由是阿泡这情况必须带到医院做下检查，同时我们不允许再讨论阿泡的这些事，否则要依法逮捕我们并送进监狱。此后，阿泡一直没回过宿舍，这件事似乎就这么结束了……我们一度以为再也见不到阿泡了，甚至认为他已经被切片研究了。我们不敢再谈论阿泡了，只敢用担忧的眼神交流着互相看不懂的情绪，他的一切都被我们埋藏在心底。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今年2月份。那天，我参加了02届老同学聚会，聚会的人影里没有阿泡。聚会结束后，我们宿舍几个约着去了KTV。包厢，敲门声。一个穿着军装的大胖子推开门，灯光昏暗，面容看不太清。走错了吧？等，等等……不会是又要带走我们中间哪位吧？我们对视着，考虑着是否要跑路……那个军人微笑道，怎么，不欢迎老同学一起嚎嚎麦吗？这声音……阿泡！竟然是阿泡！他还活着！他没被切片！他又开朗了，也更胖了！我们迅速围了上去，开心的你一言我一语。阿泡微笑着回答我们的问话。他说当年学霸的猜测完全正确，他的体质尤为特殊，能接收并发送一些信号，嗯不对，不是接收，而是截获。正是因为这种特殊的体质，他被一支特殊部队吸纳了，进入部队后的代号就是阿瘦所说的双魂人。我们闻言哈哈大笑，阿泡啊，你以为漫威英雄遍地都是吗，莫非地球人正在和外星人开战吗，这么多年过去了，你还是喜欢扯泡溜谎哈！阿泡听着也没动怒，只是本来就小的眼睛笑得更加眯成一条缝了。我似乎听到他在小声嘀咕着：嗯，二十年过去了，大家都还活着，真好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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